“西安普通岗位干来干去也就是三四千，而且不是销售就是客服。”这是我前两天刷视频时看到的一句话。回想几年前，我也是这“三四千”大军的一员。
我的老家在渭南华县，对于大部分小县城的人来说，能留在大城市是一辈子最大的梦想。于是从西安翻译学院毕业后，我选择了留在这座拥有十三朝古都的城市。当时想着毕竟是省会城市，肯定比老家在老家有出息。可是普通本科，没背景，又没经验，我才发现在大城市找工作更难。因为学的是师范类专业，干脆就在少儿英语培训机构找了个老师的工作，拿着三四千的工资，单休，除去房租吃喝，根本攒不下啥钱。“双减”之后，我被下岗了。因为找不到工作，干脆做了个大胆的决定：创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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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是创业并不是上嘴唇下嘴唇一碰，就能实现的，最主要的还是没个方向。一次同学聚会，听到备战考研的同学说，她业余时间会去托管班做兼职老师，赚些生活费。一下子让我有了灵感，不如我就开个托管班，我又是师范专业的，不用请老师，自己就可以教。
可如果像无头苍蝇一样盲目创业，再加上没啥本钱，一定会吃亏。于是我在招聘网站应聘了一家家庭式托管，一个月1200元，管吃住。同时也退掉了自己在南窑头租的合租房，开始了我的“学习之路”。
我所在的托管班位于莲湖区郝家巷小学附近，主要面向的是小学生，学生不多，大概二十多个，这里有午托和晚托，也有全托，午托400元，晚托600元，全托会有优惠，便宜100块，而且包含课后辅导，所以大多数家长都会选择全托。
我们一共两个老师，一个生活老师，就是这儿的负责人，主要负责给孩子做饭，午休等日常生活，还有一个辅导老师，就是我，主要负责晚上学生学习这部分，每天下午三点上班，因为三点半学生就放学了，要提前去校门口接孩子。
托管班的流程是这样的，我们在校门口会有一个“根据地”，孩子们放学都在这里聚集，人到齐了再一起回，老师一前一后，安全第一。接回来以后孩子们会先歇一会儿，就像是课间休息，抢厕所的，聊天的，给课桌搞分界线的，干啥的都有。放松大概半小时，就开始写作业，有不会的题先空下，全部写完以后作业交上来再进行统一辅导，这样孩子的思维也不会被打断，五点半吃晚饭，餐食都是生活老师自己做的，会有食谱，每天也基本都不重样，米面馒头，荤素搭配，为的就是避免孩子对餐食不满意，毕竟我们这里都是三年级以下的小孩子，很多都存在挑食的现象，如果只是因为吃的不好而退费，就有点儿得不偿失了。吃完饭写完作业，就可以通知家长来接孩子了。老师的下班时间根据孩子们的作业完成时间决定，有时候会很早，七八点就写完了，但有的孩子成绩不太好，作业写的很吃力，或者是不专心，如果加上讲题的时间，再遇上节假日，有时候写到十一二点都是有的。
能来托管班的孩子，大多都是因为父母工作太忙，没时间接送孩子，不得已才送来托管班。当然也会有父母文化程度不高，没有办法给孩子辅导或批改作业，只能交给托管班。我在这里呆了一学期，刚好学生也即将面临放暑假，想着新学期就要把自己的托管班开起来，于是便辞了职。
想要一个人开托管班是根本不可能的，我就在想要不要招个老师，突然想到了之前考研的那个同学，就问问她有没有兴趣一起创业，刚好她也有经验。聊天的时候才知道她考研失败了，正愁着不知道咋办呢。我就跟她说了我的想法，她也很认可，我俩一不做二不休，当天晚上就敲定了合作。
我们考察了西安的很多学校，比如西郊的远东一小，南郊的双水磨小学等等，有的学校附近的托管甚至多达十几家，在这样竞争激烈的情况下，对于初出茅庐的我们来说显然是没有市场的。选来选去，最后我们把目标定在了雁塔区的燎原小学，只因为那时这里的托管班就三四家，竞争不会太大。
要开托管班首先得有场地，燎原小学一出来就是一条大马路，马路对面的房子价格相对便宜，但是考虑到学生的安全问题，我们并没有选择。想要找物美价廉的房子真的很难，那段时间天天跟着房屋中介到处跑，七八月的高温天气，我和朋友被晒到脱皮，就连做梦都在找房子，也第一次感受到了创业的艰难。
一开始我们找的是枫叶高层小区一个90多平的两室一厅，房子在四楼，离学校步行十来分钟，虽然距离有点儿远，但是房租相对便宜，一个月2000元，半年付，于是我们当天就付了款，也签了合同，想着最大的问题终于解决了，便开始筹备其他的事情，这期间我住朋友那儿，想着俩人商量事情也比较方便。
可没多久，我和朋友去给托管班搬东西，却发现钥匙插不进去了。一开始以为是有人恶作剧，可是门外可以清楚地听到房间里有人说话，我们才意识到原来是锁被换了，当时确实很慌，因为从没遇过这事儿。我敲门，没有回应，我俩就一直敲，好长时间才有人来开门。走出来的是名中年男子，交谈中我们才知道房东以更高的价格把房子租给了他。而且很巧的是对方也是做托管班的。我们立即打电话给房东，想要对质，但却联系不上，又报了警，警察说这种事儿太多了，他们也没有办法。
可是距离开学就剩不到半个月，当下最重要的就是先尽快重新找房子，然后继续联系房东，毕竟房子不租了，钱总要退吧。我记得当时大概联系了一个多月，房东电话才打通，问起房东转租的原因，他说是因为给我们的价格太低了。他答应退房租，但是拒绝付违约金。不付就不付吧，钱回来就行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。有那掰扯的时间还不如多去跑几家中介。
皇天不负苦心人，就在开学的前三天，一个中介打来电话说导航小区有一套房源，虽然是个多层，但是离学校步行不到五分钟，重点价格还不到2000块。就是楼层有点儿高，在三楼，不过眼下也只有这个最合适了。我们买了架子床，课桌，为了省钱，都是我们自己一个一个搬上楼的，还记得搬床的那天下着大雨，我们买的床板是1.2m*2m，大概三四厘米的厚度，搬的时候因为太重了拿不住，我还被床板压伤了脚，因为当时只想着赶紧搬完，都没有察觉到疼痛，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看不清伤口在哪了，满脚都是血，难怪现在人工费这么贵，如果不是为了生存，谁会愿意去干这种工作呢？
报名日的校门口永远是最热闹的，只要是三公里内和学生有关的机构，都会在这一天从四面八方赶来，这些人大多都是兼职大学生，拎着印有自家logo的手提袋，传单，小礼品，手里还拿个板子和笔。用来记录学生信息。放眼望去，学校门口的招生团队比家长还多，所有的家长和学生都成了大家眼中的猎物。学校的管理还是比较严格的，除了保安，不时还会有城管来巡查，如果发传单就会被赶走，所以大家只能偷着发。
我和朋友一个负责带家长去托管班看，另一个负责在门口招生宣传。我们还雇了一个做饭的阿姨，招生也会一起帮忙。因为脚受伤，所以我就留守在校门口，第一次发传单，没啥经验，不是被保安驱逐，就是被家长拒绝，有的家长刚拿到传单直接就扔了，但我都会下意识地捡起来，因为每张纸都是钱。我们托管班午托350元，晚托500元，几个小时下来，我们招了十来个学生，虽然不多，但是至少房租钱回来了。
对于托管班来说，安全和饮食是第一位的，其次才是学习。有的孩子很调皮，会在放学的时候专门和你捉迷藏，让你着急；还有俩人玩着玩着打起来的，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，所以我们每天都会给家长说一说孩子当天的情况，也会把当天的餐食还有写作业、午睡的照片发到群里，这样家长也会放心一些。有的孩子的饭量真的大，才二年级一顿就能吃三个大馒头，外加菜还有稀饭。倒不是嫌吃得多，主要是害怕积食，之前就有过这种情况，孩子吃太多积食了，回去发烧，家长直接退费了。
之前在上一家托管班，因为节假日的费用是不退的，所以家长很不满意。吸取了经验教训，如果遇到节假日，我们都会把缴费日期给家长往后面顺延，尽量做到让家长100%满意，毕竟这种家庭式托管，还是以家长介绍为主。有的家长介绍的孩子多，我们也会直接给她的孩子免费。有了口碑，我们也从最开始的十来个孩子到后来的几十个孩子，桌子都不够用了。
前段时间新来了个二年级的小女孩，她写作业特别慢。我就专门坐在她旁边督促她，才发现她写一个字居然要用十几分钟的时间，一个字反反复复擦了写，写了擦，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，她就说这个字写的不漂亮，有时写的烦躁还会自己把头发揪下来一大把，像这种情况一般都是要给家长反映的，但这一次也让我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。家长质问孩子为什么不好好写字，孩子不说话，只是吓得往后缩，显然知道自己离挨打不远了。她想跑，可是家长一下子就用鞋尖踩住了孩子的脚，然后就开始扇孩子的脸，连扇带打的那种，我和朋友赶紧去拦，孩子哭，家长也哭，“为了让娃能上个好学校，俺一家才来到城市的，家里就靠娃他爸在工地干活挣钱捏......”家长哭着说道，听着真让人心酸。
我们这里还有个收废品大叔的孩子，一家四口住在院子的地下室里，妈妈是保洁，大女儿已经工作了，这个是小儿子，三年级了，孩子学习很努力，是家里的希望。大叔有时候会跟我们闲谝几句：“以前总是骑个三轮车去校门口接娃，娃觉得丢人不叫去，才买了这个电动车......”大叔因为自己吃了没文化的亏，所以对孩子的学习非常重视。虽然孩子才三年级，但是也给孩子报了很多补习班，家里的钱大部分也都花在了孩子的身上，说是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。印象中他经常会对孩子说：“只要你能考上个好初中，家里砸锅卖铁都要让你上。”
孩子们也都很单纯，会经常跟我们分享一些小秘密，有时还会送给我们辣条吃。也许从前的我们也像他们一样可爱，只是被生活搞得这般沧桑。
我在托管班不光是看孩子，更多的是看到了生活的影像，这些孩子的父母，他们有的是摩的师傅，经常很晚才来接孩子；有的是做生意的，孩子一星期都在我们这儿全托；还有的因为在西安呆不下去回老家的.....但不管怎样，大家都在为了生活而拼尽全力，包括我在内。
作者 |大潘 | 陕西人